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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名农村书记员的过去现在和将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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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徐庆丰  发布时间:2016-08-08 10:58:59 打印 字号: | |

工作以后,除了八小时内协助法官处理执行案件,似乎没有其他事情可做,想着读点闲书打发时间。给父亲打电话,让他帮忙收拾大学毕业时托运回老家的那些书,寄过来,方便充实八小时之外的生活,免得被手机绑架,失去了思考的能力。几天后,我收到了父亲寄过来的书,整理了一个晚上,一本已经泛黄的笔记本被夹在中间从山东老家运到了常熟,那是我高中的日记本,里面贴满了我用作文纸写的小文章。父亲认识的字不多,可能觉得这个笔记本很重要,就寄了过来。确实,这个泛黄了的笔记本是我的精神伴侣,随着我从小山村走到县城,后来被我带到武汉,现在,它又随我到了常熟。

那天晚上,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,想着笔记本里的那些小文章,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。这几日总想写点什么回顾自己走过的路,却怎么也找不到头绪。突然想起前些时日看过的贾樟柯的电影《山河故人》,细细琢磨自己的这些年,才慢慢有些思路。

《山河故人》留给我或许也是所有人印象最深的话就是那句:“过去,现在,未来,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,迟早是要分开的。”看完电影回来的那天晚上,我和同事、老同学在微信上聊了很久,谈到童年,谈到逝去的亲人,谈到大学,谈到青春,谈到工作,谈到未来。我不是文艺青年,这和我的成长环境、经历不无关联,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感性的人,也正是环境、经历塑造了我的性格。

大学的时候,同学推荐过贾科长的电影,但是一直没有观看。这次去电影院看《山河故人》,也算是偶然。电影中,涛与她七岁的儿子在绿皮火车上的一段对话,勾起了我的不少回忆。儿子问:妈妈,我们为什么不坐飞机和高铁?母亲回答说:我们坐的是慢车,慢车可以让妈妈多陪你一点时间。

七岁那年,母亲突发脑溢血去世了,那时候,我还不能理解“死亡”的含义,就像《山河故人》中七岁的张到乐不能理解“慢”的意义一样。我的老家在山东沂蒙老区的一个偏僻小山村,母亲去世后,我和两个姐姐跟随着奶奶长大,父亲在家务农。有一年,村里大搞拆迁,因为家里两套老宅子被拆却没有任何补偿,父亲讨要拆迁款被村支书打成重伤,无奈之下父亲去了江西的铁路工地打工,工程结束包工头携款跑路,父亲不但没拿到工钱,还被工地上偷钢筋的毛贼打成了脑震荡。虽然直到现在父亲讲起江西的风土人情依然眉飞色舞,但对于工钱和被打伤的事情却绝口不提。那时候的我卑微的连梦想都不敢有,脑子里只有父亲唠叨了无数次的“出人头地”。

高中毕业,高考结束,我取得了文科全县第二名的成绩。或许是从未出过远门的缘故,我执意填报了千里之外的中南财经政法大学。对于一个一直梦想着走出小山村的农村小子来说,好像走的越远,可以活的越出彩。虽然那时候对于什么是法学,我的脑子里还一片空白,但志愿填报时,五个专业志愿,我全部选择了法学,因为那时候听说学法律以后可以当律师、做法官。

大学开学,我带着满心的期待和向往,踏上了离家的火车。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,也是一趟绿皮火车,和电影《山河故人》中不一样的是,没有父母的陪伴,我独自扛着行李一路向南,坐绿皮火车,也不是为了享受时光的慢慢流淌,而是为了省钱。现在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的是,因为当时不会网上买票,没有坐票,在火车上站了整整十二个小时。

大学四年是在武汉度过的,高楼、大厦、立交桥这些原来只能在课本插图上看到的大都市的标配,在武汉随处可见。夜晚的武汉和老家也是千壤之别,晚上九、十点钟武汉夜生活最高潮的时候,千里之外的小山村早已进入梦乡。

大学四年过的很快,一转眼的功夫,到了毕业。毕业前,我带父亲到武汉玩了一圈。父亲是老农民,除了江西打工的经历之外,几乎没怎么出过门。虽然父亲有些不太愿意(主要是怕给我添麻烦),但是在我的坚持下,他还是和我一起踏上了开往武汉的火车。还是K1067那趟绿皮火车,我像个孩子似的靠在父亲的肩膀上,第一次觉得漫长的旅途可以很温馨,我们聊了一个晚上,关于工作去向,关于人生规划。到达武汉时,已是第二天清晨。回学校的公交车上,我特意挑选了双层巴士上层靠窗的座位,一路上我给父亲介绍着路边的高楼大厦。父亲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的风景,我看得到他眼神里的惊叹、羡慕和向往。父亲在武汉待了五天,我带着他走了很多地方,已记不清父亲说了多少句“太好看了”。最后一天,和父亲站在武汉长江大桥俯瞰江面的时候,父亲紧紧抓着我的手,我问父亲:这里美吗?父亲说:美!我又问:那我留在这里工作可以吗?父亲没有立刻回答我,只是把我的手抓的更紧了,过了许久才傻笑着说:“还是觉得你回老家好。”

后来我参加了公务员考试,没有留在武汉,也没有回老家,而是选择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——常熟,职业是在基层法院做一名书记员。其实这条路并不是毕业时的唯一选择,而走上这条路,还是因为心里揣着些许理想。正如路遥在《平凡的世界》里所说,生活不能等待别人来安排,要自己去争取和奋斗,而不论起结果是喜是悲,但可以慰藉的是,你总不枉在这世界上活了一场。

和“大江大湖大武汉”比起来,常熟倒像是小巧玲珑的江南庄园,“七溪流水皆通海,十里青山半入城”;和老家沂蒙山的粗犷比相比,常熟也要显得妩媚婉约的多。在这里,我开始了自己的法律职业生涯。初入法院,我被分配到了执行局,从一些琐碎的事情开始学习,慢慢接触执行的整个过程。

学习和成长经历在我的性格塑造上留下些印记,对我的工作也有些细致入微的影响。有一次,我和执行法官到一个案件被执行人的家里做工作,被执行人租住在一处破旧的民房里,屋子里一股恶臭的霉味,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从屋子里跑出来,看到我们后又折头跑回去,一会儿,一个女人从屋子里走出来,见我们来,显然是不高兴的样子,那个孩子紧紧抓着女人的衣角,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。看着他的眼睛,我想起十多年前的自己,想起等待父亲回家的无数个夜晚。那个女人是被执行人的妻子,被执行人去外地打工了,无功而返,却引得我久久不能平静。年前老杨和妻子为了讨薪的事情来来回回跑了好几次,腊月二十三,法官扣押了老板的豪车才逼出来老杨和妻子七万五千块钱的血汗钱。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。我常在想如果当年父亲讨拆迁款、讨工薪时能遇到贵人,或许也就不会活得那么卑微。

工作后,我经常思考作为一名书记员,应该以何种角色参与执行,在执行中,我又应该站在何种角度思考。这两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,处理的案件越多,自己变得越迷茫。法律人,他的法律工作再深厚,终归还是摆脱不了感情动物的属性,具体案件中,也很难做到完全机械的平衡。前几日与同学聊天,谈到这个话题,他们说我还没有放下自己的理想。既然放不下,那就带着理想继续远行吧,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。


责任编辑:常熟市法院管理员